紫薇小江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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启东的几个主题公园中，紫薇公园算是有年代的了。

紫薇公园于我，一如赤壁之于东坡，地坛之于史铁生。

当我失魂落魄寻找出路的时候，我闯进了紫薇公园。那时的紫薇湖上薄雾萦绕，湖畔的孺子牛披着一身露水，初阳攀升，荷叶上的露珠里有五彩。我伫立湖畔，跑步的呼号、跳舞的鼓点、空竹的啸音，各种喧嚣声远远近近，唯有一丝清亮的笛子能听清楚旋律。我的心里却是空荡荡茫茫然：人总是要有点事可做，有些人可靠的。

当我踏上步道，逆着人流前行，耳畔有着的笛声忽然停了。我可无心寻探吹笛人。擦身而过时，路边花白头发花白体恤的大哥莫名说：“你蛮幸福的！”我侧头，看他手里拎着一只笛，正笑吟吟看着我。

“我？”

“是呀，你在前面走，后面一直有人跟着陪着呢。”

我笑笑。一个人心里的兵荒马乱怎么可能让别人理解呢？我不知道我的表情里有什么，偶遇的大哥能看穿了我的无助和逃避，提醒我的幸福。回头看看跟在后面的先生，那么近，又那么远。

转过紫薇湖西折，喷泉广场入口，常会见一辆手摇座椅停着。椅子上坐着的人看着只有半截，他拧着脖子，歪着头，应该看向天空的视线被他生生扯回到步道上的人群。我不知道他生来残疾，还是后天病灾，更无法去想象他的生活的不便和伤痛。我要看他的眼睛。目光交接的瞬间，我竟然没有读到他的幽怨和不平！是呀，能来公园，能看到那么多活力四射的人，已经是那些囿于病榻，无法自理的人渴望的了。苦难无法比较，但幸福可以是比较得来的。我迈开脚步，摆动手臂，那刻，我觉得，好好活着，生死以外，都是小事。

往北，好人长廊边，一群太极好手，一派仙风道骨。我再次驻足，体验一呼一吸，练习一收一放，学着一招一式。此后，结识了一批拳友，同好之间，约拳、约餐、约游，点亮了暗淡的岁月。然后，发现，并非学了太极就学会拿起放下，学会宽容接纳，看着拜师抢场地，看着纷争辨是非，我退出了当时名噪一时的“薇风太极队”。而留在现在生活里的，是几个能抱团养老的拳友，活成了彼此的兄弟姐妹。

打太极的日子里，常常会在步道上遇见文友前辈。老远，他在他的队伍里朗声和我招呼。而那段日子，据说他在照顾他中年中风的儿子，他几次把儿子从死亡线上拉回来。再遇见他时我多了点心疼，多了点敬佩。没有谁的生活里一直充满阳光，恶风骤雨里，我们还是要撑稳自己的船。

公园里常见一对舞者，就俩人。有人说他俩是夫妻，有人说他俩只是舞友，也有很多关于他俩的猜测和传言。我静静地欣赏过，果然，他们舞步默契，翩翩的眼神里有爱意。师父告诉过我，让自己快乐是对世界最大的贡献。看着他们，我希望他们的快乐没有给别人带来痛苦和伤害。

我喜欢去紫薇公园中心舞蹈广场。不去管各色舞种，各色人物，各色故事，只管广场西南角，一群休闲舞友。他们的舞，热情有之，潇洒有之，优美有之，我不跳，光看着就很享受。他们群里干净。建群多年，话题除了跳舞，共享生活之便，没有其他故事。只是突然间，舞场上少了一个“长脚”。又突然间得到消息，他原已是肝癌晚期，天天来公园，是治疗过后放弃工作的休养，只不过前几日突然脑溢血离开。群里一片哀伤，舞友们赶着送他最后一程。过了好久，舞友们还会念起和长脚一起跳舞的情景和时光。也许对“长脚”来说，紫薇公园里那群舞友陪伴的日子，是他最享受最幸福的光阴。而离开得那么决绝干脆，何尝不是一种求而不得的幸运呢。

走一圈紫薇公园，会遇见不同的风景，不同的人。他们会教给我生活的秘籍。

好久不去紫薇公园了。还是那一片江湖。有点想她了。